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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活动人士吕频：前六四学生领袖王丹遭性骚扰指控，让我们重新审视民主运动中的文化与权力关系。
最近，台湾热播剧集《人选之人》触发了政坛#米兔（#MeToo，#我也是）浪潮。之后，它从政界传播至艺术、文化、学术等圈子，并且有持续燃烧之势，遭到曝光的长串知名人士中，包括了六四时期的学生领袖王丹。
6月2日，台湾一位李姓男子于脸书上实名指控曾遭到王丹性骚扰、性侵未遂。随后，另一位徐姓男子直播爆料，王丹曾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抚摸他的腰部，并称王丹是惯犯。
本台无法独立确认事件的真实性。
而台湾国立清华大学已经决定，新学年停止续聘王丹担任客座副教授程序，并公开表示，就事件展开性别平等调查。
到了6月6日，李先生正式向台北地检署递交诉状和证据，向王丹提告強制性交未遂。
王丹通过其社交媒体否认了指控，目前人在台湾的他还表示，不会逃避，将“坦然面对司法检视”。
加广中文台就此采访了女权活动人士吕频以及加拿大年轻女权主义者小K，请她们分析如何看待这一事件，极其带来的影响。
吕频认为：
白纸一代和六四一代在米兔议题上的分歧不可避免，显示两代人在理解这一议题时的不同认知。而这次王丹遭性骚扰/性侵指控，让我们重新审视民主运动中的文化与权力关系。
——吕频
代际冲突不可避免
在王丹遭性侵指控曝光之后，推特、脸书等社交媒体上，人们的意见呈现两极。
以白纸一代年轻人、女权主义为主的组织，立即站出来，呼吁王丹面对指控，做出回应。
纽约的民主沙龙更是直接表示，不会再与王丹合作。波士顿香港人权组织和波士顿萤火虫行动者在六四悼念活动中明确表明，对性骚扰和性侵事件零容忍。
但六四一代中的很多人，包括民运圈子里的一些名人，支持王丹的不在少数。
他们中有些质疑这个指控有政治目的，是中共在背后借口打击六四；甚至有人表示，与中共暴政相比，性侵是小事；更有人把性骚扰视为男性冲动下的小错误 —— 这当然招致了年轻人更大的批评。
吕频认为，六四一代与新加入民主运动，带有女权等进步主义理念的一代人，价值观相差太大了，而且，他们之间很难对话。
从整体看，中国海外民主运动这些年来，既没有受到美国政治正确的影响，也没有受到国内思潮，比如轰轰烈烈的女权运动的影响。他们孤悬于欧美与中国两个社会之间。 白纸运动之后，很多海外留学生被激活了，也使用了追求民主的政治性话题，这时候，冲突就出现了，这个矛盾一定会发生。
——吕频
她更以“寡头式垄断”形容海外民运圈，认为他们缺乏民主监督和透明，”他们一向给自己的定义是：反对中共的人 —— 用政治反对来确立他们的道德优势，把一切对他们的批评都定义为敌对性的攻击，建设性对话的渠道也因此被关闭“。
年轻的女权主义者小K认为，两代人的冲突与差异根源是，白纸革命发生在米兔之后，很多女性已经觉醒， 拥有了身体上的主体意识，并且尝试发声，尝试与对面沟通。但威权国家民权运动的问题之一，就是由男性主导的所谓人权运动，不断贬低和异化女性/LGBTQIA权益。先有人权，再有女权，这种话人们听过太多次了。
女性没有祖国，女性是天然的无政府主义者。所以白纸一代的诉求其实远远超越了天安门一代的诉求。我们追求的是一个去等级化、去威权化，真正意义推动多样化的社会。
——小K
她认为，和所有的米兔事件一样，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听取受害人意见，仔细地、耐心地关注和倾听，一切从受害人意见着手。然后进一步调查取证。
说到底性骚扰的事儿和什么党派立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在这种时候说什么两岸问题、8964都是在转移矛盾，避重就轻。女性的苦难再一次成为一个噱头，女性的身体又一次成为工具。
——小K
实际上，在今年的悼念六四，争取民主自由的各类集会上，米兔、女权主义、LGBTQ权益都是年轻人团体的议题之一。
在王丹性骚扰指控引发不同意见之后，白纸一代年轻人打出了民主没有米兔，专制不会结束，民主不通过性传播等标语。
“白纸一代”集体呼吁王丹正面回应性骚扰指控
6月4日，LA的自由雕塑公园，六四集会。
几名年轻人上台演讲，针对近日王丹性骚扰案，呼吁他出来正面回应指控。
“我觉得这是一个少有的宝贵的年轻人和老一辈民运之间对话的机会。”… pic.twitter.com/6AOih7vRZK
— 李老师不是你老师 (@whyyoutouzhele) June 7, 2023
性骚扰性侵案的特殊性
检视这次台湾米兔曝光浪潮，可以发现当中涉及到政治人物对助理，老板对下属，名人对崇拜者，教授对学生等，再次证明性骚扰的根本原因是权力的不对等。
而性骚扰案的特殊性还在于，并非所有性骚扰案都能够在现有的法律框架下得到解决。
吕频表示，如果法律能够解决性骚扰，就不需要米兔了。米兔是法庭之外的方法，包括曝光，它行使的是言论自由，达到女性相互间的支持，或是舆论、行政方面的惩罚。
米兔本身对性骚扰的认定不是局限于对法律的依赖，而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依靠自由心证 —— 而心证的判断中就投射了个人的经验、文化、和人生背景等。米兔的兴起就是因为无数人先心证了被曝光的性骚扰，然后，才推动事件进入体制性解决的轨道。
——吕频
而小K希望强调的是，性骚扰诬告的概率远远、远远低于不报案/不立案/不判罚的概率。就好比你在一锅海水一般咸的面汤里滴了两滴醋，完全无法中和，毫无可比性。
根据加拿大政府的统计数据，尽管经历了米兔浪潮，2019年，性侵报案率仅为6%；而虚假性骚扰指控的比例为2%到4%。
可见，现有的司法程序不能给女性带来信心，有批评者认为，这是因为男性主导的整个司法体系忽视了性侵性骚扰案的特殊性和复杂性。
比如，性侵性骚扰事件大部分发生在私密空间，取证相当困难；再有，因为整体文化中对性骚扰性侵受害者的偏见，法律程序中对受害者二次伤害的例子比比皆是；传统思维中，人们不相信性骚扰受害人，而要求完美受害人。
2017年3月，加拿大一名联邦法官被迫辞职，因为在庭审中，他问一名性侵受害人，为什么在暴力实施时没有并拢膝盖？
米兔运动在曝光性侵性骚扰的同时，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不断推动司法对性侵性骚扰案的改革，推动社会在性教育以及文化上的变革。
同样在加拿大，米兔运动不断推动，许多公司机构都设立了性别平权委员会，以调查工作场所的性骚扰。2021年初，魁北克省发起一项计划，成立性侵和家暴特别法庭，专门来处理这类案件。同年5月，加拿大参议院通过了一项法案，要求获得联邦任命的高级法院法官，必须先同意接受尊重性侵受害者以及反对系统性种族歧视培训。
再有，专家一再强调，消除性骚扰性侵文化，性教育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是改变年轻一代性观念的重要手段。前几年，安大略省沸沸扬扬的性教育大纲中，里面一个很重要的核心就是同意的概念。
但这些步骤也仅仅只是开始。
从理解米兔受害人开始
2006年，性侵幸存者塔拉纳.伯克（Tarana Burke）首次使用了米兔（我也是，Me Too)这个主题标签。
一名13岁的女孩告诉伯克自己遭遇的性侵害，但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过后，她想对女孩说的是，我也是。
伯克发起的草根女性反对性侵文化运动，希望通过同理心实现赋权（empowerment through empathy）。
2017年，随着好莱坞大鳄韦恩斯坦性侵案发酵，米兔迅速成为全球性的一次女性运动，让人们了解性骚扰性侵的严重性和普遍性。
小K希望，希望有更多《人选之人》或是林奕含的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样的作品，让不曾有直接经验的人了解性骚扰和性侵的本质，幸存者的心理，以及摒弃一些错误的观念。
米兔的诸多障碍之一，就是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当一个人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另外一个人只需要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哪有那么可怕的事儿。我遇见的男的都挺好的’，就可以把前者伤害得体无完肤。如果问我这个事儿怎么办，就是多做作品，多做活动，多做社群。
——小K
RCI，Yan Liang
相关链接：
性侵，“我也是”運動（#MeToo Movement）和加拿大的司法改革
政院修性平三法 加重罰則防堵權勢性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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