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的一个凌晨,我被我爸妈吵醒了。外面的天黑着,屋里的灯开着,我睁着惺忪的眼,看着他俩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找来找去。“干啥呢?”我带着起床气问。问了好几遍,爸终于用命令的口吻回应了:“小孩儿睡觉!”
妈过来跟我讲说,“你二叔出事了。”
“啥事?”
“撞车了。”
“啥车?”
“摩托车。”
“那还行。劲儿小。”
“还行?人都死了!”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死亡,死的是我二叔,开糕点店的,那年我大概6岁。
二叔的糕点店我很熟悉,平房,门脸儿冲南,就在我去上学前班的路上,上学放学我都会路过。
二叔去世前没多久,才刚开的这家糕点店。
开业的时候,店门口排了两排花篮,我爸教我念上面的贺词: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学会了就念给二叔听,他很高兴,让我从柜上挑个喜欢的点心吃。柜台很高,我得踮着脚才能勉强看到那些花样繁多的糕点,来回看了好久,也没找到合我心意的。
后来还是爸替我做了主,说:
“就给他这个豆沙的吧。”
“啧,怎么给挑了个这么小的,来个枣泥馅的,这个大!”
“你看你叔多疼你,快谢谢。”
“谢谢二叔!”
送二叔出殡的那天,来的多是二叔的长辈和平辈,二叔又无子嗣,也就免了哭丧的环节。无非是香炉纸马、薄酒冥钱,胡乱地烧掉。牌位前摆了几碟祭品,水果点心。
那碟点心,怕也是从二叔店里拿过来的。
按家里的习俗,发送完先人,小辈们要把祭品分掉。于是孩子们都凑到前面,给二叔牌位行礼,等着长辈给分祭品。还是我爸发了话,说,
“你就拿那个豆沙的吧。”
“好。”
二叔走了,那间门脸儿冲南的糕点店也就关了,后来有人盘走改卖粮油,冬天时也卖成筐的苹果柑橘,只是不再做糕点的买卖。
我11岁时跟父母搬到另外一个城市,坐绿皮火车要两三天才到,从此再没回过老家。
想想自己吃过的二叔店里的糕点,也只有枣泥馅和豆沙馅两种,一个是二叔给的,一个是我爸让拿的,但味道其实我都不太喜欢,枣泥馅的发酸,豆沙馅的太干。
今天路过一家糕点店,进去准备买点糕点做早餐。柜上的品种很多,竟有一款巴掌大小的枣泥糕,不禁让我想起来20多年前的这段往事——二叔、二叔的糕点店、二叔的葬礼、还有我吃过的那两种口味的糕点。
当年是二叔和我爸帮我做了选择,如今没有了旁人替我做决定,我自在地选择了想尝的口味。
自己所做的决定,不论关乎的事态大小,所致结果的好坏,都是个人意志和主观能动力的一种体现。小到糕点的口味,大到人的生死,表面上看只是做了一个决定,实则满足了自己的某种需要。
前段时间琼瑶阿姨公开自己遗嘱的消息引起热议,那份遗嘱的内容就是自我意志的一种体现。除了给子女的叮嘱,琼瑶阿姨为自己做了生前规划,甚至决定好了今后在自己失去意识后的医疗方案,也给子女减轻了心理负担和压力。
归根究底,我们任何人,在任何时间,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源自于内心的“需要”,无论是“六岁时候的我”或是“公开遗嘱的琼瑶”,每个行动背后都隐藏着个人的某种需要。
依据知行易径(SSLD)的N3C:
Needs(需要)
Circumstances(处境)
Characteristics(特点)
Capacity(力量)
我们会更加了解自己,利用自己的力量和潜能去实现现实的目标,游刃有余地享受生活。
我咬了一口刚买的芋泥糕,心满意足,觉得今天一天都会很美好。
文/W.T.
(原标题:《二叔的枣泥糕》)
知行易径(SSLD -- Strategies & Skills Learning &Development) 团队由多伦多大学社工系教授曾家达(KaTat Tsang)带领,有着多元文化与跨学科背景,有社工、心理咨询师、高校老师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