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读伊丽莎白·海尹(Elizabeth Hay)的《夜半电台》(Late Nights on Air)。小说讲的是广袤的加拿大北方背景下一个小小的电台里的人和事。书中的人物,每个人有各自来北方的原因,也带着各自的伤痛和梦想。有的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自己丈夫的父亲;有的是在南方的电视事业中受挫,回到北方的小电台工作;有的历经磨难和所爱的人终成眷属,想不到那是不幸分离的开始;有的是一颗年轻的心被北方以及探险北方的故事所吸引,驾车北上,想做广播剧却无意中成了播音员,惶恐中在午夜广播里寻找自己的声音,也寻找自我……各自的故事、相互的纠葛(“未见其人,因电波里的声音,先爱其人”是其中一个),在那个小小的电台里展开。
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那位在电视事业中受挫的人对电台和电视的区别有一句评论:电台象诗歌,电视象畅销书。他褒扬电台、贬低电视肯定有他的偏见,但电台和诗意相关的说法,倒是有理。电视的画面是它的力量,电台缺乏画面是它的弱点,又恰恰造就了它的优势:声音带来的想象(我相信:每种媒体有它独特的优势,所以至今仍相信文字的独特魅力)。
只要重新听一听凯伦·卡朋特的歌《昔日重来》,你就能体会和电台相关的诗意:“当我年轻的时候,我喜欢守着收音机等待喜欢的歌曲……所有美好的回忆此刻都清晰地重现,有一些还让我感动落泪,就跟从前一样,恍如昔日重来。”
记得在大学时代,每天校园广播的结束曲是一首既甜蜜、又略带伤感的曲子,成了那些带着酸酸甜甜的青春日子的背景音乐。
电台是诗意的,也是有故事性的。
我服务的电台也向地球的那一边广播。我讲述故事的时候,心中的听众是抽象和模糊的,直到有一天,其中的一张脸变得清晰。那天,我在电话里和父亲聊天,他说他以前的同事夏叔叔打电话给他,说在电台里听到了我的声音。电台真奇妙,让多年不见的人在电波里重逢。我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个曾因听外国电台遭罪的夏叔叔,在电视、互联网盛行的今天,仍守着收音机!
夏叔叔当年和父母下放到同一个农场。他的父亲是省城一家画刊的主编,在政治运动中落难。夏叔叔被分派的工作是照看农场的牛,爱看书的他在牛吃草的时候,就拿出他在当时能找到的书读起来。他的高度近视,和他对书的痴狂肯定分不开。有一天,文诌诌的他竟成了批判的对象,罪名是“偷听敌台”。后来他的父亲得到了平反,农场里的人大部分也回了城,夏叔叔却留下了。他有过一段婚姻,但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妻子弃他而去。后来,他和与农场相邻的村子的一个丧夫的女子结婚,和那位女子和她的三个孩子组成了一个家庭。有了离开的机会,他选择了留下,和与他共过患难的人在一起。
当我对着话筒讲述故事的时候,我不知道听众是谁,但我知道,那个对知识和外面的世界永远充满了好奇心的夏叔叔,很可能在那个时段,打开收音机,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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