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作者说明：2008年3月，《阴道独白》作者伊芙•恩斯勒来多伦多表演，笔者为加拿大国际广播电台做了一个人物专访，随后根据那个电台专访写成一篇文章，发表在笔者当时为一家报纸撰写的专栏里。近日，蓬莱文教基金会执行总监李绮芬主持的一个妇女沟通工作坊，讨论到伊芙•恩斯勒的《阴道独白》。笔者找出此文，提供给贴心姐妹网刊登，和参加那个工作坊的女性分享，也和贴心姐妹网的读者分享。

 

 

图/ 施雅芳   《阴道独白》一书

 

身体是一个舞台，蕴涵着一个人所有的生活故事。

如果你讲述关于你的阴道的故事，你就是在讲述你的生活故事。

　　　　　　　　——美国剧作家、表演者和行动主义者伊芙•恩斯勒

 

每个人都是通过母亲的阴道来到这个世界的，但关于阴道却存在着种种有形或无形的禁忌。伊芙•恩斯勒（Eve Ensler）是一个敢于打破禁忌的人，她倾听了两百多名女性关于她们阴道的故事，创作了话剧《阴道独白》（The Vagina Monologues），用纪实独白的方式，讲述女性的身体经历，颂扬了女性的身体，也揭露了针对女性的暴力。伊芙•恩斯勒打破了关于阴道的话语禁忌。

 

今年三月，伊芙•恩斯勒受多伦多Nightwood剧团的邀请，从美国来到多伦多，在这个剧团每年一度的庆祝三八妇女节晚会FemCab上表演并做主题演讲。我抓住她来多伦多的机会专访了她。她记录了其他女性的独白，我记录了她的“独白”。

 

身体是伊芙•恩斯勒作品探讨的一个重要主题。除了《阴道独白》，她还创作了话剧《美好身体》（Good Body），探讨世界各地女性在文化压力下改变外表以求得接受的现象。她说：“我觉得，在我的生活中，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生活在我的头脑里，我以为所有的东西都在头脑里，因而和我的身体失去了联系。我觉得早期的女权主义运动也只是注重头脑，因为没有将身体和头脑联系起来，所以运动不够彻底，没有获得彻底的成功。如果你的头脑告诉你一回事，而你的身体是另外一回事，那你的生活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改变。比如，你说，我相信女性和男性应该有平等的权利和平等的两性关系，但是，如果你的身体还是被习惯性的外力所牵制，比如仍被虐待你的人所利用，仍被控制你的人所控制，你脑子怎么想，并不相干，直到你的身体做出改变。我感到，《阴道独白》这个剧本的写作过程让我懂得了这一点：如果身体做出改变，所有的东西都会随着改变，人的头脑和身体应该是一致的……身体是一个舞台，蕴涵着一个人的所有生活故事……如果你讲述关于你的阴道的故事，你就是在讲述你的生活故事。”

 

《阴道独白》已被翻译成四十五种语言，在世界上一百二十个国家上演(注：如今，此话剧已被翻译成48种语言，在140多个国家上演)，也曾在中国各地上演，但在各地的遭遇不同，比如中山大学师生二零零三年年底在广州上演了中文版，但二零零四年年初，当上海话剧中心排练该剧后准备上演中文版时，却被叫停。对于《阴道独白》在中国的遭遇，伊芙•恩斯勒说：“我衷心希望中国女性、女权主义行动者能够继续争取将这个话剧搬上舞台，因为我认为上演中文版很重要，我们知道人们用他们的母语表演时，这个作品能发挥更大的影响力。” 她说，如果有机会到中国观看中国女性表演《阴道独白》，她将非常高兴（注：2009年3月，中国大陆的薪传实验剧团在北京进行了该剧在中国大陆的首度授权公演。 2009年6月，该剧团在上海进行了3场义演，将收入捐献给了红枫妇女心理咨询服务中心的反家暴热线）。

 

话剧《阴道独白》还催生了一场全球性运动——制止针对女性暴力的V-Day运动。人们通过演出这个话剧为各地服务暴力受害妇女的团体筹款。V-Day的V代表三个以V开头的英文词：胜利（Victory）、情人（Valentine）和阴道（Vagina）。今年这个运动已进入第十年，伊芙•恩斯勒对现状喜忧参半：“V-Day运动取得了巨大成功，已扩展到一百二十个国家，在过去十年中筹集了五千万美元（注：至2010年，已筹集了八千万美元），剧本被翻译成了四十五种语言，今年将有一千五百个地方上演四千场。我们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我们看到禁忌被打破了，妇女说出了她们的经历，减少了一些地方的暴力，制止了一些地方的暴力，在世界各处开设了为受害妇女所建的安全屋，但另外一方面也是真实的：暴力升级，战争泛滥。两方面都是真实的，我认为我们获得了很大成功，但更多的工作也在等待着我们。”

 

伊芙•恩斯勒反对任何形式的暴力，无半点妥协。她当初支持希拉里参选参议员，因为后来希拉里支持伊拉克战争，她不再支持希拉里。她说：“我太乐意看到一个女总统了，但我想看到的女总统应该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是一个符合我的理念标准的女性，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进入权力系统的女性，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反对伊拉克战争、反对集束炸弹、拒绝星球大战、反对死刑、一个不从惩罚和报复的角度而是从合作和对话的角度看问题的女总统。我一直努力致力于制止暴力，这就是我追求的。我期待的是以制止和根除暴力为主要目标的领袖，因为我相信，暴力终止了，整个世界才能得到改变。我会支持任何一个反对任何形式暴力的女性，也支持有同样立场的男性。”

 

伊芙•恩斯勒为V-Day运动在世界各地奔走，她如何看世界女权运动的现状？有些人认为，西方女权运动经历了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的第一次浪潮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的第二次浪潮之后，目前的女权运动缺乏共同目标，女性之间也缺乏团结。伊芙•恩斯勒不同意这种说法，她对女权运动目前的发展和前景都表示乐观：“在我从事的V-Day运动中，成千上万的女性参与其中，不管是在一个国家里，还是在世界范围内，我看到的是女性的团结。我认为，现阶段女性主义的发展进程前途光明。因为我们认识到，真正的女权运动应该涉及各个方面，比如种族问题、贫富不均问题、战争问题、反暴力问题这些女权主义运动的重要方面。也许不同流派的女权主义正在涌现出来，而不是仅仅一种流派的女性主义，而是很多流派的女权主义，但我认为，世界上许多正在争取两性平等的女性已意识到：要争取两性平等，必须争取族裔平等；要争取两性平等，必须制止战争；要争取两性平等，必须争取经济上的平等。这些都为了争取一个共同的目标。新一代女权主义者的理念鼓舞了我，她们将加深我们对两性关系问题的认识，下十年，在这方面将是激动人心的十年。”

 

在Nightwood剧团举行FemCab的那个夜晚，伊芙•恩斯勒上台表演前，在后台，我想为她拍张照，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舞台照。但是，后台有些乱，人来人往的，衣衫、道具散于各处，我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她却独具慧眼，在一张古色古香的沙发长椅上乱中取静，稳稳坐下。沙发后挂着衣衫，椅子上堆着衣衫，我不由自主地去移动她身旁堆着的衣衫，她潇洒地制止我：“就让它这样吧”。拍摄间，我突然觉得：那个状态其实很真实，很自然。在一个纷乱的世界中，她对纷乱的景象不回避、不掩饰，在纷乱中自有一份镇静，很清楚自己的信念是什么，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在镜头中望着她微笑的脸，我意识到：这种镇静，来自一种内心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赋予这位女子打破禁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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